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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

美文摘抄郭敬明

時間:2022-10-05 21:42:10 隨筆 我要投稿

美文摘抄600字郭敬明

  以下是小編整理的關于美文摘抄600字郭敬明,歡迎閱讀。

美文摘抄600字郭敬明

  美文摘抄600字郭敬明【1】:一個仰望天空的小孩

  我是一個在感到寂寞的時候就會仰望天空的小孩,望著那個大太陽,望著那個大月亮,望到脖子酸痛,望到眼中噙滿淚水。

  這是真的,好孩子不說假話。

  而我筆下的那些東西,那些看上去像是開放在水中的幻覺一樣的東西,它們也是真的。

  音樂一直以來我就是個愛音樂的人,愛得排山倒海,骨子里的堅持在別人看來往往是不可理喻的。

  在天空清澈的夜晚,我總會在CD機中放進一張民謠。

  我總是喜歡揚琴丁丁冬冬的聲音,像是一個滿腹心事的宋朝女詞人的淺吟輕唱。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雨打窗臺濕綾綃。

  而我在沙發(fā)溫暖的包圍中,在雀巢咖啡低調而飛揚的香味中,清清楚楚地知道,窗外的風無比的清涼,白云鑲著月光如水的銀邊,一切完美,明日一定陽光明媚,我可以放肆得無法無天。

  然而大多數(shù)夜晚我的心情是不好的。

  寂寞。

  蒼涼。

  和一點點呼之欲出的恐懼。

  而這個時候我會選擇張楚,或者竇唯。

  我總是以一種抗拒的姿態(tài)坐在客廳墻角的藍白色沙發(fā)里,像個寂寞但倔強的小孩子。

  滿臉的抗拒和憤怒,卻睜著發(fā)亮的眼睛聽著張楚唱“上蒼保佑吃飽了飯的人民”以及竇唯的無字哼唱。

  我是個不按時吃飯的人,所以上蒼并不保佑我,我常常胃疼,并且疼得掉下眼淚。

  我心愛的那個藍白色沙發(fā)的對面是堵白色的墻,很大的一片白色,蔓延出泰山壓頂般的空虛感。

  我曾經試圖在上面掛上幾幅我心愛的油畫,可最終我把它們全部取了下來。

  空白,還是空白。

  那堵白色的墻讓我想到安妮寶貝掌心的空洞,以及我內心大片大片不為人知的荒蕪。

  都是些曖昧且疼痛的東西。

  而一旦音樂響起,我就會在墻上摸到華麗的色彩,凹凸有致。

  張楚總是讓人想到烈日當空照的悶熱長街,大群大群游手好閑的赤著上身穿著拖鞋的人從發(fā)燙的地面上走過,目光呆滯,像是一頭頭溫馴愚蠢的羊。

  而有個孩子卻穿著黑色的長衣長褲站在浸滿瀝青的黑色馬路上,以炯炯的目光宣告他的寒冷。

  冷得骨頭出現(xiàn)一道一道裂縫,像個易碎的水晶杯子。

  那個孩子叫張楚,他說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他說螞蟻沒問題。

  而竇唯總是給人一股春末夏初的味道,每次聽到他的聲音我都能敏銳地感受到懸浮在空氣中大把大把的水分子,附到睫毛上便成了眼淚。

  竇唯的聲音總會激起一股穿堂而過的黑色的風,風中盛開大朵大朵黑色的寂寞,灼灼的光華燒疼了我淺灰色的瞳仁。

  竇唯總是給我一種向后退的感覺。

  一退再退。

  一直退到有個黑色的角落可以讓他依靠,他才肯發(fā)出他春水般流淌的聲音。

  孩子通常都具有抗拒的天性,我不知道竇唯還算不算個孩子,反正我是個孩子。

  我總是坐在圖書館的角落里,營造并且守候那個角落里我的小幸福,熱血沸騰或者全身僵硬怎么都無所謂,總之我不想有人靠近。

  音樂真的是一種很好的鎮(zhèn)痛劑,對我而言,它像一個可供一只四處流浪常常受傷的野獸藏身的洞穴,我可以在里面舔舐我的傷口。

  朋友說她可以在音樂里自由地飛翔,一直飛過太陽飛過月亮,飛過滄山泱水四季春秋,飛過綿延的河流和黑色的山峰,飛到烏云散盡飛到陽光普照。

  我想我沒有那么自由,我只能在音樂中將身子蜷縮得緊一點更緊一點,我好沉沉睡去,一直睡到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煩惱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

  那樣我就會很快樂,我就不會再在黑夜里一個人流下眼淚。

  那些如天如地如夢如幻如云如電如泣如訴如花如風如行板如秦腔的歌/我的黑色的挽歌

  電影

  王家衛(wèi)。

  寫下這三個字的時候我的指尖很細微但尖銳地疼了一下。

  他是個善于制造幻覺的人,而我是個善于在幻覺中沉淪的人,正如他是個很好的戲子,我是個鐵桿的票友。

  王家衛(wèi)操縱了太多太多的宿命,也寂寞了太多太多的人。

  歡樂的角色在劇終時總會悲傷,而悲傷的角色在劇終時不是瘋了便是死了。

  寂寞是王家衛(wèi)的殺手锏,而失落是他夜行時的錦衣。

  那些熱鬧的風啊,那些寂寞的人。

  不停地吃著過期的鳳梨罐頭不停地等待奇跡的金城武,目光空洞手勢寂寞的王菲,反復地念著黃歷的張國榮,對著水中的倒影舞劍的林青霞,對著墻上的一個洞口不停傾訴最終用泥封住了一切秘密的梁朝偉,在恍惚的路燈下穿著妖艷旗袍的張曼玉,這些如同不肯愈合的傷口一樣寂寞的人,總會在每個夜晚鐵馬冰河般地闖入我的夢中。

  前世今生。

  物是人非。

  斗轉星移。

  滄海桑田。

  一夢千年。

  永世不醒。

  王家衛(wèi)一邊創(chuàng)造著幻覺一邊創(chuàng)造著黑色的傷口,每個傷口都像是一朵黑色的曼陀羅,一邊妖艷一邊疼痛,并且涌動無窮無盡的黑色暗香。

  算算我的八字,看看我的掌紋,我想我在劫難逃。

  一個人總是下意識地靠近一些與自己相似的人。

  我記得有人這么說過。

  于是我知道了,原來我身體里流淌的血液是如此的寂寞。

  冰藍色的血液最寂寞。

  我總是對一些非主流電影中的人物有著細膩得驚人的觸感,就像細小的沖擊對含羞草都是雷霆萬鈞一樣。

  我看過很多不為人知的電影,多數(shù)是我在成千上萬張盜版碟中挑出來的。

  而那些電影里的人總是寂寞的。

  我清楚地記得一個男人站在燈火闌珊的落地窗前撕日歷,一頁一頁,執(zhí)著且近乎瘋狂,一直撕到最后他整個人都瘋掉了,從十八樓跳了下去。

  在他凌空飛行的時候,天空閃出大朵大朵色澤華麗的云彩。

  我也記得有個女人每晚都給自己買一束玫瑰,然后第二天早上看也不看就扔掉了,直到有天終于有個人送了她一束玫瑰,她第二天早上看到玫瑰凋謝卻無能為力時,她怎樣流了一地的眼淚。

  還有《東京愛情故事》,我一直將其看作一部加長版的電影。

  每當《東京愛情故事》的主題音樂響起的時候,我的眼前總會閃現(xiàn)出赤茗莉香痛苦的微笑,而那種微笑總會在一瞬間就將我的靈魂抽離我的身體,然后再在一瞬間將我的身體抽離這個世界。

  每看一次,心就縮緊一次,看到無人的車站欄桿上系著的迎風飛揚的寫著“永尾完治”的手帕,看到赤茗莉香在火車上蹲下來哭得像個孩子,我就會覺得眼眶隱隱發(fā)漲。

  看到你的身影蹲在足球場上,我也把球踢了過去,完治,我輕輕喚著你的名字。

  看到了嗎?完治,我將“赤茗莉香”刻在學校的柱子上了,上面有你十二年前畢業(yè)時刻下的字跡,那時的你該是個小蘿卜頭吧?真的希望刻下的名字能填補你我之間那段空白的記憶。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也能在此保留十年、二十年?正如你的名字一般。

  即使它可能很短暫,但只要我們的名字能夠并排在一起,那就足夠了。

  是誰唱起黑色的挽歌/是誰守望白色的村落/我的水銀/我的煙火/還有我長滿鳶尾的黑色山坡/熱鬧的風/寂寞的人/灼灼光華的清澈靈魂/你們是我/不肯愈合的溫柔傷痕

  閱讀

  閱讀是午夜里的御風飛行,我一直這么認為。

  閱讀似乎成了我生命中的一種極其重要的狀態(tài),黑色的風從翅膀底下穿過的時候,我總會有莫名的興奮。

  我所看的書很是極端,要么就是如許佳、恩雅般的安靜恬淡,要么就如蘇童、安妮寶貝般的冷艷張揚,或許我天生就是個極端的人。

  記得我剛看許佳的《我愛陽光》的時候,我初中已經快畢業(yè)了。

  那時候第一次發(fā)現(xiàn)居然可以有作者用那么不動聲色的文字而成就那么龐大的精致。

  后來看了她《最有意義的生活》和《租一條船漫游江南》。

  她是安靜的,像一株靜立的木棉,而她的文字則像是從木棉枝葉間滲透下來的被洗滌了千百次的陽光,不急不緩地如春水般流進我的皮膚。

  因為彼此都是學生,所以看她的文字不太費力,很多時候共鳴可以毫無障礙無邊無際地蔓延。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的文字有一種向上的張力,就像是有人站在很高很高的藍天之上嘹亮地歌唱。

  很多時候當我壓抑或者寂寞的時候,我就會去翻《我愛陽光》的最后一章,看完之后我的心情就會波瀾不驚了,我就可以毫無怨言地抱著數(shù)學參考書一直做到日月無光做到山無棱天地合。

  然而安妮寶貝和蘇童卻給予我文字上的囚牢,猶如波光瀲滟的水牢。

  而我站在水牢深處,仰望天空疾疾掠過的飛鳥,口袋里裝著坐井觀天的幸福。

  蘇童。

  我一直無法明白為什么一個男人會有那么冷艷張揚的想象力,像是海中色彩斑斕的?,漂亮,但會蜇人。

  他筆下的那口關于宿命的井總會在有風聲有雨的晚上闖進我的夢中。

  我走到很多地方都會去看那個地方的井,看井下會不會有人喊我下去。

  安妮寶貝。

  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去寫她。

  一個異常漂泊的靈魂,一個可以將文字寫成寂寞花朵的靈魂。

  安妮寶貝在水中編織了一座空城,而我倉皇地站在這個城中,像個迷路的孩子。

  安妮說她的掌心是有空洞的,而我看看自己的掌心,干燥而溫暖,掌紋雖然錯蹤但脈絡清晰,我想我最終還是一個好孩子。

  我只是需要安妮以尖銳的姿態(tài)在適當?shù)臅r候用適當?shù)牧Χ葘ξ业撵`魂進行必要的穿刺,好證明我并不麻木,證明我是個好孩子。

  杜拉斯。

  她的那些支離破碎的語法像是海中茂密的水藻,一大團一大團晃動的靈魂,絲絲縷縷將我纏繞。

  她的文字總是潛藏在深深的水中,你一定要屏住呼吸潛下水去才可以看到那些深水中綻放的美麗焰火,那些華麗到極致的透明幻覺,然后你浮出水面,大口呼吸,同時迎接暴雨后的虛脫。

  還有另外的一些他們或者她們,那些感動我的人。

  夢中我是個愛走路的人,我走過了所有書中寫到的村莊以及城市,甚至花朵開遍但空無一人的龐大草原。

  走過我的泱泱四季,走過我的悲悲戚戚。

  駱駝的頭流水的酒/下雪的城市空空的樓/我要拉著蕎麥的手/向著風走/向著云走/走到落滿桃花的/河的源頭/誰的右手/拎起銀針/挽起袖口/將一枚一枚銅扣/縫在我的世界盡頭

  療傷的方式

  我是個容易受傷的孩子,打場羽毛球之后,手臂可以因為肌肉拉傷而疼痛一個月。

  拿著筷子發(fā)抖的樣子挺難看的。

  可是一個月之后我又能握起球拍幸福地流汗了。

  但內心的傷痕卻可以在每個晚上清清楚楚從頭到尾地再疼一遍,那些傷口就像我一樣,是個倔強的孩子,不肯愈合,因為內心是溫暖潮濕的地方,適合任何東西生長。

  我喜歡找一條漂亮的馬路,然后在上面氣定神閑地走,走過斑斑樹陰的時候我像是走過了自己心中明明滅滅的悲喜。

  一直以來我希望自己是個心如止水的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像白白一樣,“忘記悲歡的姿勢”。

  可是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面太大的湖,些許的風就可以讓我波瀾起伏。

  很多時候毫無先兆的悲喜在一瞬間就可以將我淹沒。

  我也喜歡蹲在馬路邊上,看著梧桐樹葉一片一片地掉下來,一直掉滿整個大地。

  我總是覺得那些樹葉慌慌張張地掉下來是為了遮住一個大秘密,而我掃開落葉,看到的總是黑色的柏油馬路。

  就像我蹲在路邊看見天上慢慢走過一朵云,我就會傻傻地望著天空,想看看云走過了露出來的是什么,但云后面還是那個千年不變的天空,仍是那個天空,總是那個天空。

  同樣,我家曾有個上了鎖但找不到鑰匙的漂亮的紅木箱子,媽媽告訴我那是個空箱子,可是我不相信,于是有一天我終于用斧子將它弄開了,結果我毫無遮蓋地看到了箱子的底部。

  為了一些空氣我毀掉了一只漂亮的箱子。

  很多時候我就是為了這樣一些莫名其妙的懷疑或者說是由不確定所帶來的恐慌而將自己弄得精力憔悴。

  我想我真的是個麻煩的人。

  身邊的人說我走路的姿勢是寂寞的,雙手插在口袋里,眼睛盯著前面一處不可知的地方。

  朋友說我寫字的時候才是真正寂寞的,眼睛里是忽明忽暗的色澤,姿勢是一種完美的防御。

  其實當我抬頭仰望天空的時候我才是真正寂寞的,可是我總是在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才仰望天空。

  正如那個作家說的那樣:你永遠也看不見我最愛你的時候,因為我只有在看不見你的時候,才最愛你。

  同樣,你永遠也看不見我最寂寞的時候,因為我只有在你看不見我的時候,我才最寂寞。

  和我一起玩的朋友很多,也許多到一個廣告牌掉下來就能砸死三個的地步。

  可是我真正愿意去愛——不是男女之愛,而是真正敞開自己的靈魂去接納另一個靈魂的愛——的人,真的不是很多。

  并且,我不是個高傲的人。

  我真的是個好孩子,只是偶爾寂寞的時候會傻傻地仰望天空。

  小A說世界上最寂寞的植物是柳,在明媚的春天她抱著滿懷白色的心事,抖落在空氣里

  ,隨著風飄,一點一點寂寞地白。

  我想也許我的前世就是一棵柳樹,站在山岡上,在風中開出大團大團白色的寂寞。

  誰的寂寞/衣我華裳/誰的華裳/蓋住我傷痕累累的肩膀/誰的明月/照我黑色的松崗/誰的孤獨/挫疼山間呼嘯的滄江/那是誰家寂寞小孩/頭插茱萸/夜夜夜夜/縱情歌唱/如此遼闊/如此蒼涼

  寫作

  寫作是一種暗無天日的自殺,杜拉斯是這么說的。

  有人說我很會講故事,所以我拿了個在全國相當顯赫的一等獎。

  其實他們錯了,我一點也不會講故事。

  我只是善于把自己一點一點地剖開,然后一點一點地告訴他們我的一切。

  我不會是個好的寫小說的人,因為我不習慣去講別人的故事。

  哪怕我想寫一個宋朝勤勞的農民,寫到最后我還是會扯到自己身上來。

  甚至我在寫到女主角的時候,我都習慣用第一人稱來鋪展故事,構好框架,然后一點一點填進自己的血肉,這種狀態(tài)需要有足夠的神經質才能堅持。

  并且我是雙子座的人,所以我寫出來的東西會有很大的反差。

  我是雙重性格的人,而且明顯,小A總是告訴我說他分不清到底我是個陽光中樂天的人還是一個習慣在黑夜里疼痛的人。

  我現(xiàn)在一個人住在學校附近的一座老房子里,晚上我總是坐在窗臺前寫大量的字,一直寫到手指開始抽搐我才停下。

  小A說我是個不要命的人。

  還有些時候我坐在書桌前看窗外樹枝在窗簾上投下的影子,晃啊晃的,像是手語。

  其實我將來想要過真正平靜的生活,干一份平常穩(wěn)定的工作,找一個人好好地去愛,普普通通地結婚,住在一套普通的房子里。

  我想我總有一天要丟開寫字的生活,丟開這種內心流離失所的生活。

  我只需要做一個好丈夫,當一個好爸爸。

  我想:緊握在手里的幸福應該是簡單而透明的。

  就像兩只大雁,依偎在一起飛過天空,那么簡單,那么快樂。

  一直以來我是個性格復雜的孩子,很多人說我很難了解。

  我于是對他們笑,我是個經常笑的人,可是我不是經?鞓,很多時候當我感到悲傷,淚水還沒來得及涌上來,笑容已經爬上了眼角眉梢。

  我對我喜歡的人才會生氣,不喜歡的人卻對他們微笑。

  直到有天我發(fā)現(xiàn)寫字給我?guī)淼目旄,于是我開始不停地寫字。

  就像蒙著眼睛不斷追逐那黑色的幸福。

  河水的手/黑夜的喉/月光吊起竹樓/是誰為我煮好清酒/那些灼灼的竹簡/那些盛開的傷口/而我的雙子星/一顆在這頭/一顆在那頭

  我就是這樣一個孩子,我誠實,我不說謊。

  但如果有天你在街上碰見一個仰望天空的孩子,那一定不是我。

  因為我仰望天空的時候,沒人看見。

  郭敬明短篇散文【2】

  六個夢

  我的身體在音樂中興奮無比,每一粒細胞都在以超常千倍的速度分裂,成長,衰老,死亡。

  ——衛(wèi)慧

  音樂把我卷走了,在它明亮的激流之中。

  ——舒婷

  這個世界在音樂里變成了平面,我摸到華麗的色彩。

  ——棉棉

  破碎的吉他聲讓我感覺像是在森林里迷了路。

  ——村上春樹

  有朋友問我沒有了音樂你會怎么樣。

  我說沒有了音樂我會丟失50%的快樂,音樂就算不是我生命中的最愛但起碼也是次最愛。

  這個暑假我?guī)碗娕_寫稿,寫那種樂評性質的東西。

  我一天一千字穩(wěn)扎穩(wěn)打不急不緩地寫,寫到后來讓我錯覺自己是個很專業(yè)的樂評人。

  但“錯覺”就是錯覺,哪怕這種錯覺清晰得讓人信以為真。

  就好像“真實的謊言”一樣,管它再真實,“的”字前面的永遠只能是定語,主干還是“謊言”。

  所以我寫的東西很可能只有我自己鼓掌,而在別人眼中就只是個狗屁。

  麥田守望者·綠野仙蹤

  我很喜歡《麥田守望者》那本書,所以當我在音像架上看到“麥田守望者”這個樂隊時我就開始冷笑,我想:一個蹩腳的九流樂隊。

  這年頭“借名氣”的事件越演越烈。

  棉棉的《糖》掀起狂瀾的時候馬上就來了本綿綿的《甜》。

  衛(wèi)慧的《上海寶貝》火了之后,馬上出來衛(wèi)己的《廣州寶貝》。

  不過這個“寶貝”是個男人——實在很難想象一個男人竟然稱自己為寶貝,想想就起雞皮疙瘩。

  帶著壞孩子的反叛心理我把那盤叫《麥田守望者》的專輯買回了家。

  聽了之后我知道我錯了,錯得離譜。

  我一直在想應該如何界定他們和他們的音樂。

  如果硬要說他們是朋克也應該是屬于后朋克的,因為他們有很多背離朋克的法則,那種被我媽稱為“殺豬時的嚎叫”在他們的音樂中很少,所以最后我只能稱他們?yōu)?ldquo;獨生物種”。

  他們的風格四個字就可以概括了:低調晦暗。

  晦暗到了什么程度呢?如果你整日嘻嘻哈哈一副彌勒佛的樣子,如果你認為這個世界美好得如同童話世界里的水晶花園,那你就聽聽他們吧,看看他們怎樣升起落幕的悲劇。

  較之他們如《OK!》、《你》等一上來就十分搶耳的歌,我更喜歡如《時間潛艇》、《英雄》等帶有緩慢迷幻色彩的音樂。

  純真的年代時光的河,迷離的幻境傷感的人,童年的木馬夏日的雨,沉睡的英雄走錯的棋。

  主唱蕭瑋用他冷漠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展示著這個工業(yè)時代悲哀的陰影。

  吉他也好鼓聲也罷,一切行云流水不著痕跡,在靈感之神面前我臣服了。

  有些偏執(zhí)的朋克分子對“麥田守望者”不屑甚至不齒,因為他們認為麥田守望者的音樂已經不“地道”了,不“朋克”了。

  對此麥田守望者說:“只有朋克精神,沒有朋克框架。

  ”很對,我舉雙手雙腳同意。

  朱哲琴·七只鼓

  知道朱哲琴的人不少,喜歡她的人卻不多。

  因為她音樂中的個性太強烈了。

  有個性的東西會有人喜歡,但不會有太多人喜歡。

  這是人類社會自古沿襲下來的大悲哀。

  以致于“個性”被用來用去成為了偽君子口中看似夸你實則貶你的微妙詞語。

  所以當你聽到有人說你“有個性”的時候,你就該審視一下自己:是不是鋒芒太露了?

  我用“西藏女人”來定義朱哲琴。

  本來我想用“央金瑪(西藏音樂詩歌藝術女神)”的,但她畢竟是人不是神。

  朱哲琴音樂中的西藏情結讓我十分著迷。

  有人說青藏高原是人類童年的搖籃,因為冰期的降臨,人類向低處遷移,而西藏人不肯離開高原一步,他們儀表著人類最后的堅守。

  我對這種堅守頂禮膜拜。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我常常感動于這種宣言般的赤裸裸的真誠,同時為現(xiàn)在的年輕人感到悲哀。

  他們在互聯(lián)網上把名字換來換去地談戀愛,真誠早以無處可尋了。

  作家說:沒有了真誠的愛情僅僅是色情。

  接觸朱哲琴的時候我念初二,身旁的人被商業(yè)流行牽著鼻子走,剩我一個人在西藏氛圍中摸爬滾打垂死堅持。

  我對所有不喜歡朱哲琴的人嗤之以鼻正如他們對我嗤之以鼻。

  他們告訴我朱哲琴不漂亮不出名不會搭配衣服。

  我覺得他們太淺薄。

  我說,我就是喜歡。

  他們沒詞了,那些微妙的眼神告訴我他們認為我是不可理喻的怪物。

  怪物就怪物吧,美女也會愛上野獸的。

  我自己安慰自己:其實你是個被施了魔法的王子。

  初二的暑假我到處游說人去西藏,當然結果以失敗告終,并且也令別人更加堅信我的神經搭錯了。

  那一個暑假我悶在家里翻來覆去地想西藏。

  醉人的青稞酒溫暖的氆氌,閃亮的酥油燈光滑的轉經筒,圣潔的菩薩虔誠的佛,怒放的格;w揚的哈達,難道我們的結局只能是

  我一生向你問過一次路/你一生向我揮過一次手嗎?

  暑假結束,我背著空書包去報名。

  我隨心所欲地走在冒著熱氣的水泥馬路上,聽著《拉薩謠》。

  四十八層的廣電大廈剛剛落成,公車票價漲到三塊,對面走過來的女生長得不錯,圍著西瓜飛的蒼蠅很淺薄。

  整個社會如流沙般變化不止,惟獨我依舊固執(zhí)而近乎病態(tài)地愛著西藏和那個西藏女人。

  竇唯·幻聽

  我問別人知不知道竇唯,別人都會說:“知道,王菲的老公嘛!”這種回答實在讓我哭笑不得。

  這是一種世俗的悲哀。

  同樣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著名藝術家之子×××”,“著名烈士之女×××”等等等等。

  人格高尚者以此為恥,人格低下者以此為榮。

  北島說:“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相信明眼人早已讀出了其中的無奈和悲哀。

  現(xiàn)在暫且不談竇唯的人格高尚與否,總之竇唯對這種現(xiàn)象是不滿意的,這也很可能是他與王菲最后決裂的原因之一。

  好了,就此打住,再說下去就太八卦,與那些花邊新聞記者無異了。

  其實我都恥于稱他們?yōu)橛浾,人家有沒有女朋友,離不離婚,買什么牌子的衣服,用什么樣的馬桶關他們屁事呀。

  如果就寫出來的文字的存在價值而言,也許我比他們更像記者。

  竇唯專輯的封面與歌名都很具有誘惑力。

  封面大多是氤氳模糊的水墨畫,色彩一定要暗,感覺一定要幻。

  很多時候畫面的內涵都是由買者的主觀意愿決定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歌名曾讓我癡迷得近乎中毒,一些很樸素很民族的東西被單獨提出來之后,其內在的張力排山倒海。

  如:《蕩空山》,《山河水》,《三月春天》,《出游》,《幻聽》,《竹葉青》,《序·玉樓春·臨江仙》……

  竇唯的音樂應該是屬于夜晚的。

  我喜歡關掉所有的燈,拉上窗簾,然后抱著腿靜靜地聽,然后我會想起“天籟低回”這個詞語。

  竇唯的音樂給人一種春末夏初的味道,濕漉漉的,光滑而精致,清淡之中春草發(fā)芽,傷花怒放。

  竇唯對音樂很執(zhí)著甚至固執(zhí)。

  他認為歌詞無足輕重,所以從《山河水》開始他一點一點蛻變,到《幻聽》時,歌詞已經退化為音樂的一部分了,同鼓聲、琴聲、吉他聲一樣。

  他甚至使用自己造的字以便營造更多的意象。

  這正應了崔健的話:“語言到頭來都是障礙。

  ”這種勇氣令我折服。

  我的同學有種奇怪的理論:喜歡王菲的人就不會喜歡竇唯,反之亦然。

  這叫什么理論呀?也許你稱它為理論它自己都不好意思。

  我喜歡竇唯,也喜歡王菲。

  矛盾在哪里?我看不出。

  王菲·當時的月亮

  太過商業(yè)化的東西我不喜歡,人也好歌也好電影也好,因為喜歡的人多,人一多身價就掉了。

  “物以稀為貴”嘛。

  幽蘭綻空谷,雪蓮傲山巔;狗尾巴草到處都是,卻沒有人把它插在花瓶里。

  但王菲是個例外。

  例外的意思通常就是獨特。

  王菲的唱功不容置疑,一首普通的《紅豆》也可以唱成傳世經典。

  她的音色本來很清麗,但卻常常唱出慵懶的感覺,迷迷糊糊地拉著你走遍塵世。

  說她小女人也好新人類也罷,她既然能在商業(yè)化音樂中異軍突起,成為我的“例外”,那她就自然有成為例外的條件。

  至于那條件是什么就不是我所能講得清楚的。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樸樹·那些花兒

  一個可憐的孩子,我只能這樣定義樸樹。

  說這話讓人覺得好像我是個飽經風雨洞穿世事的得道高僧。

  天知道我比樸樹小多少。

  樸樹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有點像桃花源里的人。

  對著照相機不懂得擺POSE,唱歌不帶動作,上臺領獎不懂得要感謝公司,說聲“謝謝大家”就下去了。

  孩子啊孩子!

  樸樹的歌很內斂,同時又有向外突圍的趨勢。

  他的聲音純粹就是一個大男孩嗓音,沒有受過任何專業(yè)的訓練,我甚至可以聽出他有些地方氣息錯了。

  但這種原始樸實的聲音常常給我質樸而厚重的感動。

  樸樹說他有點自閉,他更喜歡唱而不喜歡說。

  他覺得音樂親熱而人群冷漠動物善良人類危險。

  他用長發(fā)遮住眼睛是為了“不把這世界看得太清楚”。

  他是為一些人一些事而不是為自己生活,“艱難而感動,幸福并且疼痛”。

  我聽樸樹的時候會想起村上春樹。

  也許是因為他們都一直在講述“傷感而優(yōu)美的青春,多情而孤獨的年代”吧,只不過一個以音樂為載體,一個以文字為路徑。

  樸樹的音樂底蘊就是孤獨,徹頭徹尾的孤獨。

  這種孤獨不是末日后一個人站在荒涼的大地上仰望大得嚇人的月亮時的孤獨,而是站在像魚一樣穿梭不息的人群中間茫然四顧的孤獨。

  前者是絕望,后者是殘忍的絕望。

  我想起一篇超短篇小說:世界末日后惟一活下來的人獨自坐在房間里,這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我常常在想,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那個人應該是什么樣的心情呢?是恐懼?是困惑?是欣喜?或許都是,或許都不是。

  我覺得那個人就是樸樹,孤獨地守護著地球,所以他對外界才會有那么強烈的抗拒。

  樸樹歌聲中與生俱來的無助感是學也學不來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郭富城翻唱他的《旅途》。

  盡管郭富城也許唱得比樸樹純熟,MTV拍得更精致,但始終沒有樸樹的厚重撞擊力。

  再加上那些我不喜歡的商業(yè)運作,一句話: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樸樹的歌里面《那些花兒》是我最喜歡的。

  我的一個筆友說歌里明媚的笑聲和水流聲讓他覺得自己老了,那是擋也擋不住的懷舊感覺,是對純真年代的一次回望。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如今這里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如今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花兒·幸福的旁邊

  花兒的崛起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因為他們是中國第一支未成年樂隊。

  “未成年”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他們是和我們一樣大的愣頭青,他們也要面對父母的嘮叨作業(yè)的壓力高考的威脅,他們是《美國麗人》里萊斯特說的“typicalteenager(典型少年)”:“angry?insecure?confused(憤怒、缺乏安全感、迷惘)”

  中國是不乏搖滾樂的,不論“質”如何,反正“量”是達到了。

  特別是近幾年,樂隊和樂手就像少女臉上的青春豆一般層出不窮。

  老的少的有希望的沒出路的傷感的興奮的低調的憤怒的,如:新褲子、陳底里、玩笑、蒼蠅、暗室等等。

  以至于中國商業(yè)流行歌手在專輯成功之后會自豪地說:“我讓香港和臺灣的人們知道了大陸并不是只有搖滾樂。

  ”

  一般來說,走到了巔峰之后就難有什么突破了,隨便你朝哪個方向走都是“下坡路”,無一例外地走向死亡,明智之舉是激流勇退,但結果一樣,只不過是形式華美一點的死。

  比如唐朝吧,六年前《夢回唐朝》把中國的搖滾樂推向了極至,極至意味著無法超越,無法超越就意味著死亡。

  六年后《演義》的推出正式宣告了他們的死亡,人們整整六年的期盼其實只是一種“死緩”。

  有了上面的一大堆廢話之后也許你就會問:“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答案是因為他們年輕。

  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沖動,神采飛揚的少年激情。

  大張偉是個大天才,是塊大金子。

  很多時候都是我要用一張稿紙才能寫出來的內心感受他三兩句就唱出來了。

  花兒專輯里的“開場白”寫得很好,允許我“借用”一下:

  他們是“花兒”因此急著長大急著開放,他們所關注的是“放學”之后怎么快樂地打發(fā)時光,一起唱歌還是上街轉轉,零花錢冰激凌還是留著買打口帶。

  他們偶爾也會傷感,因為青春期綜合癥正在學校里蔓延;他們偶爾也會幻想,因為書上說明天是美好的;他們偶爾也會問一些愚蠢的問題,因為生活和老師教的并不太一樣。

  他們不知道在接受訪問時感謝公司,不知道在直播時不能隨便批評自己不喜歡的音樂,甚至不知道在大明星面前要假裝恭敬。

  他們在時代的浪尖上無憂無慮地看著卡通片吃著零食,時刻準備著扮演新時代的主人。

  雜志上說那些成名已久的樂評家在聽過這張專輯后難以組織原本得心應手的詞匯,而詞窮地說出一句“太好了”。

  我對花兒的評價也是“太好了”。

  (這里隱藏著一種“我也是成名已久的樂評家”的阿Q精神,我發(fā)現(xiàn)我不但善于自我批評還善于自我標榜。)

  完結篇

  六個夢做完了,黃粱六夢之后我仍然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為生活為考試忙得頭皮發(fā)麻。

  我為我自己鼓掌因為我年輕因為我幸福(盡管很多時候我在抱怨生活的無奈與無聊)。

  很喜歡《幸福的旁邊》:

  現(xiàn)實有現(xiàn)實的空間/夢想并不容易實現(xiàn)/醒來時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都在幸福的旁邊。

  要理想不要幻想,要激情不要矯情。

  凡事知足常樂。

  郭敬明經典散文【3】

  七天里的左右手

  堅決而果斷的鈴聲宣告了高一期末考試的結束。

  在鈴聲持續(xù)的三秒鐘內我迅速地把一道選擇題由A改為C,然后義無返顧地逃出了考場。

  如果我跑慢一點,我就會被其他考生拖住,然后抓著我對答案,一對就是千秋萬代不了結,最后我與他們之間太多太多的分歧和他們無比自信的目光就會全面摧毀我的神經系統(tǒng),同時宣告一個不太美妙的假期的到來。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們正如我無法相信自己。

  因為我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能夠進入第一考

  場的人都是全年級的精英。

  我把自己能混進第一考場的一半原因歸結于幸運,而另一半原因至今仍漂浮在空中如同浮游生物一般游游蕩蕩地尋找最后的歸宿。

  高一的前三次考試我愚蠢到認為自己和他們屬于同一級別因而加入他們唾沫橫飛的討論。

  這得歸結于人類的劣根性,到了某一階段人就會不可避免地自我膨脹,我也是人,并且是個俗人,所以結果是慘痛的,教訓是深刻的。

  吃一塹長一智,吃三塹還不長一智的人就是笨蛋。

  我不是笨蛋,最起碼我不承認自己是笨蛋,所以我聰明地跑掉了。

  外面還在下雨,從昨天晚上一直下到現(xiàn)在,纏綿悱惻得沒有一點夏季暴雨的味道。

  昨晚下雨的時候我說這雨肯定在一小時之內停,結果這句話很可能被天上神仙聽到了,所以他有些小氣憤:憑什么一個小人物命令我呀?于是天公拉開架勢下個沒完沒了。

  看,我這人挺倒霉的,任何人包括神仙在內都不怎么給我面子,順我心意。

  于是我學著姜武在《美麗新世界》里的樣子指著天喊:“如果我考砸了,這雨就馬上停。

  ”當然雨還是下得歡快,我為自己的小聰明竊喜不已。

  正當我背著書包準備逃回家的時候,廣播中傳出校長那明顯是模仿國家領導人的拖得很長的聲音:“同學們回教室,召開廣播校會。

  ”

  接著我就聽到了一聲氣壯山河史無前例驚天地泣鬼神的嘆息——幾千人的大合唱我聽過,幾千人的大合嘆我卻是生平第一次聽到,真是讓我開了耳界。

  我安慰自己死的時候又多了個證明我這一輩子沒白活的理由。

  我乖乖地走進教室,進門的時候眼皮跳了一下。

  其實我早該知道這預示著倒霉的一切已經開始了。

  教室里每一個人都很瘋。

  所有的考試都結束了,美麗的假期在不遠處向我們招手,現(xiàn)在不瘋實在沒有任何理由。

  有人吵架,有人賽跑,有人唱歌,每個人都竭力燃燒著自己被考試消耗得所剩無幾的能量來抗拒著黎明前的黑暗。

  十分鐘以前每個人都被考試折磨得奄奄一息,現(xiàn)在全部回光返照了。

  而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像個乖孩子。

  整個教室像一臺沒有圖象的電視一般嘩嘩亂響?在無邊無際的喧鬧中,校長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傳來,我沒有聽清楚,只聽到“文理分科”四個字。

  在那一瞬間我感到頭頂上有什么東西“咚”地一聲重重地砸了下來。

  眼前有什么“嗖”地一聲一閃而過。

  胸腔中有塊小小的東西“砰”地一聲碎掉了。

  我張著口,瞪著眼,死命地盯著那個綠色的喇叭一動不動,像臺被拔掉插頭的機器。

  不是說不分文理科嗎?不是說就算要分也要到高二結束才分嗎?怎么說分就分呢?

  我胡思亂想把自己弄得很緊張。

  其實我從初三就開始擔心文理分科的事兒了,但我這人天生慢性子,凡事一拖再拖,連假期作業(yè)我也是拖到開學前三天才趕的。

  所以當我聽到高一結束不分科的消息時我高興得要死,我想我又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拖了。

  可現(xiàn)在我知道自己完蛋了。

  我是真的完了蛋了。

  我文科全年級二十一名,理科二十二名,勢均力敵,不分上下。

  本來我很知足,我也應該知足,因為用老師的話來說就是“二中前一百五十名就能上重點,前三十名則是重點中的重點”。

  但現(xiàn)在我卻有點希望自己是小A那樣的——文科方面是聰明絕頂?shù)闹T葛亮,理科方面卻是扶也扶不起的阿斗。

  那我就可以屁顛屁顛地頭也不回地奔文科去了。

  但問題在于理科就像我的右手,文科就像我的左手。

  我吃飯寫字用右手,但翻書打牌卻習慣用左手。

  生存還是死亡是哈姆雷特的問題。

  現(xiàn)在左手還是右手卻是我的問題。

  班主任走進教室,周圍開始安靜下來。

  她說她要談談文理分科的事兒。

  我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告訴我們二中的文科沒有理科好;我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勸我們都選理科以便留在本班;我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告訴我們二中的文科生就像玻璃窗上的蒼蠅,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沒有的。

  但“我以為”僅僅是“我以為”,而且我以為的通常都不會正確。

  她告訴我們學校答應給我們年級的文科生配最好的老師,所以想讀文科的人請放心地去。

  這是個致命的誘惑,我覺得心中的天平有點傾斜了。

  講完之后老師笑容滿面地問我們:“你們是讀文還是讀理呀?”我的感覺像是她在問我:“你是砍左手還是砍右手啊?”在我還沒有做出選擇之前全班就已用響亮的聲音回答:“理——科——”

  我看到老師笑得很滿意。

  當眾人散去的時候,我輕手輕腳地走上講臺,向老師說我要一張文科填報表。

  盡管她很詫異但她仍什么也沒問就給了我一張。

  我趁機問她:“老師,我是適合讀理還是讀文?”老師說:“你很特別,我覺得你文理都合適。

  但你讀文也許走不了讀理那么好的學校。

  ”既然老師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怎樣呢?我乖乖地退下來,心中的天平重新傾斜回來。

  我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出了校門。

  我忽然想起原來高三一個學生說的話:

  “天這樣東西么是專門讓人擔心刮風下雨以及會不會塌下來的,地這樣東西么是專門讓人害怕地震巖漿以及會不會裂開來的,時間這樣東西么是專門讓人覺得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國家對不起全宇宙的,高考這樣東西么是專門考驗我們是不是會瘋掉的,分科這樣東西么是讓我們知道從小接受的‘全面發(fā)展’教育是根本錯誤的。

  ”

  我傘也不打地走在雨中,很是悲壯。

  天氣熱得簡直不像話。

  溫度越高物質越不穩(wěn)定,化學如此,思維如此,心情如此,此原理放諸四海而皆準。

  我像只郁悶的貓在客廳里來回游蕩,一邊看著壞掉的空調一邊望著左右手不住嘆氣。

  熱。

  煩。

  又熱又煩。

  隔壁那個剛考上高中樂得要死的女生正在學林曉培歇斯底里地叫“煩啦!我煩啦!”我有點同情她。

  現(xiàn)在就煩了,煩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我望著手中的文科填報表不知是否應該下手。

  我媽說我一天起碼問三十次“左手還是右手”,我覺得自己很有哈姆雷特的味道。

  7月3日放假,7月10日返校選文理科,我有七天的時間可以考慮左右手的問題。

  但現(xiàn)在已經7月7日了,我的時間不多了,在這種非常條件下,我不可能“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但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煩,我安慰自己,高三的學生今天開始上考場拼命了。

  文科表上一共有四欄:家長意見,班主任意見,學校意見,最后才是自己選擇文科的理由。

  于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意愿被擺在無足輕重的地位。

  發(fā)現(xiàn)這一點時我驚詫不已,我還一直傻傻地以為念書是個人的事兒呢!

  于是我很聽話地去問我的家人,從父母一直問到爺爺奶奶再到表哥表妹,結果每個人都斬釘截鐵地從嘴里蹦出兩字兒:理科。

  我心中的天平大大地傾斜。

  我想到打電話問小A。

  我打電話到小A家去結果家里沒人,我又打小A的手機結果他在上課,他說晚上來找你好不好?我說好。

  小A并不是在自己上課,而是上課教別人。

  他為一家電腦公司對客戶進行初級培訓,待遇挺不錯的,公司甚至給他配了手機。

  他已經拿到了全國計算機操作高級證書。

  在這方面我認為他是個人才,而他認為自己是個天才。

  他說自己干那份工作實在有點大材小用。

  我對他的自信佩服得五體投地。

  小A的人生格言是:人就活這一次,理應活得飛揚跋扈。

  小A晚上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看《焦點訪談》,他說出去走走?我說好。

  大街上的霓虹已經升起來,整個城市顯出一份與白天截然相反的味道,地面仍然發(fā)燙,空氣卻開始降溫。

  小A說你理科那么好為什么要讀文科?

  我說因為我想念中文系。

  小A說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選中文系被認為是走投無路的選擇?

  我說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念中文系。

  小A說我知道你寫一手好文章,但有沒有哪所大學會因為你發(fā)表的十幾篇文章而收你呢?天底下寫文章的人不是一個也不是兩個。

  廣告牌掉下來砸死十個人,九個都會寫文章。

  我說是啊天底下寫好文章的人不要太多哦,我算什么東西。

  于是天平嚴重傾斜,大勢已去,我的左手回天乏術。

  回到家,我告訴父母我決定了:我讀理科。

  父母立刻露出一副“早該如此”的表情。

  而我自己卻沒有那種終于做出決定如釋重負般的高興。

  沒有人是被砍掉了左手還會高興的。

  決定做出之后我開始瘋狂地看小說,說是為了補償也好最后的晚餐也罷總之我看得昏天黑地。

  這樣的結果并沒有“讓我一次愛個夠”,然后轉身“走得頭也不回”,相反我越陷越深不可自拔,我發(fā)現(xiàn)我永遠也無法放棄我心愛的寫作,也無法松手放開我心愛的中文系,我的左手握著文學,就像乞丐握著最后的銅板舍不得松手。

  于是凌晨五點我悄悄起床,像個賊一樣在自己的屋里填好了文科表。

  我趴在寫字臺上一筆一劃寫得很虔誠,當我寫完的時候一縷霞光照進來,照著我的左手。

  很溫暖。

  我父母肯定無法相信我就這么隨隨便便地在沒有找準目標的情況下把我的未來扔了出去,而且是瞞著他們扔出去的。

  我想他們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

  我有很重的負罪感。

  同時我又安慰自己:你是獨立的你很有主見你真棒。

  但我做夢的時候又有人對我說:你是盲目的你不孝順你真笨。

  心中的天平劇烈地晃動,一會兒這邊加上幾個砝碼,一會兒那邊擱上幾個重物。

  我不斷地做出決定又不斷地把它們否決。

  我熬夜看一本本的財經雜志,也熬夜算一道道的物理習題,直到最后我把自己搞得很憔悴,直到最后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相信自己,不要動搖,頂住壓力,天打雷劈導彈炸,是人是妖都放馬過來吧!

  7月9日的晚上我很早就倒在了床上。

  我在黑暗里睜著眼睛死活睡不著。

  我安慰自己:沒關系沒關系,明天一切就定下來了,今晚好好睡,今晚好好睡。

  7月9日,高三的學生都考完了,他們應該在狂歡了吧?為什么周圍這么靜呢?他們是在沉默中爆發(fā)了還是滅亡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明天我必須做個決定。

  偉人說:自己的命運由自己掌握。

  這話沒錯。

  可在我雙手掌握命運的同時它們又被別人的雙手所掌握著。

  腦子里的問號像趕集的人流似地擠出來。

  砍掉左手還是砍掉右手?

  左手還是右手?

  左手?右手?

  ……

  7月10日。

  早上八點,我靜靜地坐在桌旁喝牛奶。

  母親問我:決定選理科了?我在喉嚨里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我下定決心,如果這次文科考進了全年級前15名就選文。

  我到學校的時候同學基本上都來齊了,我發(fā)現(xiàn)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把分科當回事。

  我問了十個人,十個人理所當然地告訴我“理呀”,沒有一個人選文。

  沒有一個人。

  成績單發(fā)下來了,我看到文科名次下面寫著“18”。

  我的頭都大了。

  按理說我應該放棄,可我不甘心。

  老師收文科表的時候只有小A一個人走上去。

  那張表格被我死死地捏在手里,我想坦然地走上講臺交給老師,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站不起來。

  我就那么定定地坐著,直到老師說“放學”,直到同學全部走完。

  我看到了我的軟弱與無力。

  南半球的蝴蝶扇動一下翅膀就可能在北半球引發(fā)一場臺風。

  可是任我揮斷了胳膊踢斷了雙腿樓房也不會掉下一塊磚來。

  掉下一塊磚多好啊,砸在我頭上多好啊,那我就可以順順利利地去見馬克思了。

  我看到了我被禁錮的自由。

  有個故事說雞的壽命本應該是七年,但機械化飼養(yǎng)的“肉雞”七個星期就被殺了。

  它們的一生只見到兩次太陽:一次是剛出生(還不一定),另一次就是從雞場到“刑場”,而且吊掛著雙腳,雞頭在下,眼睛里充著血,看著這個顛倒的世界。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沒有充血,但我眼中的世界的確是顛倒的世界。

  我看到了我的中文系。

  它現(xiàn)在在對我揮手說再見了。

  通向中文系的大門緩緩關上,就像紫禁城的城門一樣緩緩關閉,帶著歷史的凝重把美麗的斜陽就那么關在了門外。

  突然間雷聲轟鳴,大雨降下來。

  不過既不溫柔也不纏綿,雨點是向下砸的。

  我像七天前那樣沖進雨里,同時我想到了張國榮的《左右手》。

  “從那天起我戀上我左手,從那天起我討厭我右手。”

  我把文科表丟掉了,我滿以為它會借風起飛,結果它一下就掉到了地面,然后迅速地被雨水浸透了。

  紙上的黑色鋼筆字跡漸漸變得模糊,最終消失干凈。

  原來“白紙黑字”也不一定就是不可更改的東西。

  我確定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但我說不清楚,我為我說不清楚的什么感到悲哀。

  我確定自己流淚了,但我分不清臉上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

  不知是那天雨特別大還是我走得特別慢,總之我回家后就發(fā)燒了。

  睡了兩天后我才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床上打點滴。

  床邊圍著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一大家人。

  我告訴他們我選的是理科。

  我希望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他們抹著眼淚說:“孩子,你別讀理了,你選文吧!”然而他們卻告訴我:你的選擇是對的。

  于是我悲哀地發(fā)現(xiàn)電視劇真的不能同生活劃上等號,盡管我一千一萬個希望它能像真的生活一樣。

  胸腔中那塊小東西這次碎得更加徹底。

  我隱約地看到我心愛的中文系在天邊向我微笑,然后就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很難過,我躲在被單里悄悄地為我的左手默哀。

  上課沒多久我就發(fā)現(xiàn)生物老師真是個人才,他花了三分鐘的時間就從草履蟲的細胞膜講到了寒武紀時期地球上的三葉蟲是如何的囂張。

  我想他上上輩子一定是個周游列國的大說客,而這輩子做這個小小城市里小小中學的小小生物老師真是被埋沒了。

  不過他好像是很滿足的樣子。

  自從我生物考了個很輝煌的成績之后他對我莫名微笑的次數(shù)日漸增多,當然這并沒有使我產生什么特別的認識,除了知道他有一口整齊的白牙齒。

  其實那次生物考試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因素摻和了進來,太多太多的不確定最終確定了我的輝煌。

  回想起來,生物考試的小小輝煌其實是在我前面五科全部考砸之后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戰(zhàn),所謂的哀兵必勝所謂的豁出去了。

  但這一切生物老師是不知道的。

  所以他才會對我充滿信心而且異?鞓。

  無知者不僅無畏而且無憂。

  無知多好。

  生物老師對我說:你是適合學生物的。

  這句話在我聽來就像是在說“你是超人”一樣。

  這樣的話誰信?反正我不信。

  我對穿著白大褂拿著試管看著顯微鏡的生活歷來就是敬而遠之。

  與其研究什么高分子什么DNA我不如去做法醫(yī),可以在死人身上左拉一道口子右刺幾個洞,最后讓壞人得到懲罰還好人一個清白,但無辜的是死者。

  法醫(yī)的工作有點像“鞭尸”。

  我這樣告訴小A。

  小A聽后馬上從我旁邊跳開,在離我兩米的地方上下打量我,最后一字一頓地說:你、不、正、常!我說這么久你才發(fā)現(xiàn)你的反應夠遲鈍的。

  但面對生物老師的熱情我多少得有些回應。

  于是我在生物晚自習上捧本厚得足夠砸死人的參考書跑上講臺,然后努力讓自己的眼神充滿求知的欲望。

  既讓老師開心又減輕我的負罪感,這種事情我做。

  老師講到寒武紀的時候我莫名興奮,我想我是愛上這三個字了。

  但我少得可憐的地理知識僅僅讓我知道這是幾億年前古生代的第一個紀。

  但我高一的時候地理知識是相當好的,我不要太好哦!畢業(yè)會考的時候我地理拿了A,并且讓身邊的幾個對我而言是陌生人的學生也拿了A。

  我覺得我挺大方的。

  而我現(xiàn)在只知道在寒武紀之前或者之后有個大冰期,地球變成個美麗的冰晶球,到處是

  大塊大塊的冰,到處是嗖嗖地刺骨的風。

  所有的生物全部死亡或者蟄伏。

  就像現(xiàn)在的高二?三班。

  期中考試班上的同學全面敗北,失敗得史無前例。

  我們班是全校惟一的一個市先進班集體,但這次的成績讓所有的老師不僅大跌眼鏡而且跌碎眼鏡。

  從我在年級狂跌三十名但在班上還算“下降幅度中等者”上就可以看出其慘烈程度非同一般。

  班主任說我們失敗是因為我們驕傲。

  政治老師說是我們不夠重視。

  英語老師說因為我們死板不會變通。

  數(shù)學老師說我們浮躁。

  物理老師說我們粗心。

  等等等等。

  八科老師走馬燈一樣轉過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如此地千瘡百孔,于是夾起尾巴做人。

  夾起尾巴做人。

  我第N遍地告訴自己。

  但不知是我沒有尾巴或者我的尾巴太長了,總之夾起尾巴做人對我來說其困難程度相當于一道五星級的物理題。

  所以我冒著晚自習遲到的危險出校去買王菲的新專輯。

  買回來之后我發(fā)現(xiàn)第一首歌就叫《寒武紀》,于是我大嘆值得值得死都值得。

  專輯里對寒武紀的解釋頗有點搞笑:寒武紀,宇宙洪荒古生代,天地初開第一紀,那時候恐龍還沒來得及與三葉蟲相遇唱游,海藻跟大地糾纏了八千萬年,天荒地老,由寒武紀開始。

  盡管整張專輯都是由林夕作詞,但我依然有點不相信上面一段話出自林夕之手。

  林夕的詞要么迷幻要么凄美要么無聊(多數(shù)情況下是前兩種,所以林夕是我很喜歡的詞人),但絕不會搞笑。

  要林夕搞笑就像是要周星馳去演《活著》一樣——不過他多半會演成《死了》,笑死的。

  不過現(xiàn)在班上很少有人笑了,因為要夾起尾巴做人。

  班主任以教室為圓心做全方位的偵察,每個窗戶下都閃爍過老師敏銳而極具洞察力的目光,不過我們尾巴夾得很緊,所以老師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明亮。

  甚至在被理科生認為是用來補充睡眠的政治課上也有理科尖子動用他們無堅不摧的理性思維去和老師爭辯一些關于馬克思的問題。

  小A說這是理科班的奇跡。

  我們說其實班主任具有007所需要的全部條件。

  所有的一切排成排,高考排在第一個,友情愛情七情八情統(tǒng)統(tǒng)排后面。

  老師說這天經地義,父母說這理所當然,我們說那好吧好吧。

  其實人是很容易妥協(xié)的,有時甚至不用壓力。

  時光如洪水猛獸一樣席卷一切,手中留下的是一些看似實在其實猶如空氣一樣抓也抓不住的東西,比如硫酸比如二次函數(shù)比如能量守恒。

  至于指縫中溜走的是什么沒人去想也沒人敢想。

  心里懸得慌。

  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美好年代過去了,我們都是走鋼索的人。

  試卷好像一夜之間變多了,如雪花一樣一片一片在教室里飛舞。

  開始還有人問哪兒來那么多試卷啊,后來也沒人問了,習慣性地抓過來就做。

  老師曾經說過:到了高三如果你一見到試卷就拿過來做的話那說明你進入狀態(tài)了。

  現(xiàn)在想想我們是提前進入狀態(tài)了。

  漸漸地人也變得有些麻木,只記得有天化學老師說拿出我們這個星期發(fā)的第二十四張卷子。

  聽了讓人想自殺。

  時間依舊流轉街市依舊太平。

  但平靜的表象催生底層的暗涌,沉默的中心孕育驚世的爆發(fā)。

  爆發(fā)的中心是大黃和財神。

  聽人說他們“在班主任的幫助下認識到自己更適合讀文科而決定轉班”。

  誰都知道這是班主任優(yōu)化班級結構的第一步。

  大黃和財神決定轉班的那天我和他們一起吃飯。

  吃完飯我們三個人倒在床上看窗外的天幕一秒暗過一秒。

  大黃說初中畢業(yè)的時候老師每天都對我說你要加油爭取考個好的學校,結果我他媽的真的就考進來了,但現(xiàn)在除了班主任之外沒有老師知道我的名字。

  財神說初中畢業(yè)我考體育特招生的時候老師早上五點就起床陪我練習,那叫溫暖,但現(xiàn)在我和老師擦肩而過他們都不會認出我是他們的學生。

  大黃說要是有來生我一定從高一就死命地學。

  財神說要是有來生我從初中就死命地學,他媽的不就是把自己弄得只會做題弄得傻掉嗎,誰不會啊。

  我說如果來生還要這么學的話那我就不要來生了。

  說完之后我們三個就傻掉了,沒人說話。

  后來財神對我說:小子你以后想我了就呼我,他媽的就是我在火車上我也跳下來找你。

  我說你放心好了我專等你上了火車之后呼你。

  說完之后我覺得鼻子酸酸的。

  大黃說走吧去上最后一節(jié)晚自習。

  出寢室的時候才六點四十,可是天已經徹徹底底地黑了。

  路燈微弱的光芒死命地撐開一團光明,可是也被粘稠的黑夜?jié)u漸侵蝕。

  我猛然想起這已經是冬天了。

  于是我叫他們先走我有點事。

  他倆一走遠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我咬咬牙罵道:他媽的這叫什么事兒!然后我擦干眼淚匆匆地趕去晚自習。

  后來他倆真的轉到文科去了。

  而我留在理科班垂死堅持。

  學會忍耐學會麻木學會磨掉棱角內斂光芒。

  學著十八歲成人儀式前所要學會的一切東西。

  直到伊甸園長出第一顆菩提/我們才學會孤寂/在天鵝湖中邊走邊尋覓/尋覓/

  最后每個人都有的結局。

  我的生活開始變得像羅布泊的流沙,無數(shù)的旋渦拉扯著我向下沉。

  盡管我知道下一秒鐘我就可能被淹沒,但我無動于衷,任流沙一點一點地淹沒我的腳、膝、胸、頸直至沒頂。

  我想冰期到了我蟄伏一下也好,我的電池快用完了我要節(jié)約能量。

  我只要等到大地復蘇時醒來,那時候一定春暖花開陽光明媚,青蛙復生美人魚歌唱,那時候我就又可以和他們一起在晚上熄燈后擠在同一張床上聽磁帶,可以張開翅膀自由滑翔。

  可是,可是。

  可是昨天生物老師滿臉微笑地告訴我大冰期是出現(xiàn)在寒武紀之后的。

  于是我悲哀地發(fā)現(xiàn)真正的冰期原來仍在不遠處等我,就像一顆溫柔的地雷等待我去引爆。

  而現(xiàn)在——這個寒武紀一樣的高二只是冰期前的小小寒潮。

  于是我開始思考冰期降臨的時候是不是真的人仰馬翻天崩地裂,我還可不可以堅持到冰雪消融的一天。

  沒人知道。

  而我現(xiàn)在只希望冰期永遠都不要降臨,如果一定要在這個期待上加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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